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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我說,你還學不學呀,不學我走了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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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謎團。

夏季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來臨,又在平靜裏滑向尾聲。有的時候,唐謐會覺得太平靜了,明明是已經改天換地的蜀山,怎麽好像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安寧?但無論如何,八月十五到了。

秋日遲遲,少年們從王凜的墓中取出小宮燈趕到幻海的時候,天色還沒有全黑,浸在夜色中的山林仍掛著一抹鎏金,藍紫色的妖草在晚風中舒展身姿,竊竊談笑,山中濃霧忽起,白團團的霧霭浸入樹林草木,不一會兒又被夜風吹散,擡眼再看,前一刻的虛空之處已經矗立起沈碧色的森林。

少年們走入幻海,慕容斐看著這萬年不變的巨樹和老藤,恍然覺得又回到兩年前五人同入幻海時的情形,不禁道:“真好像咱們那年來這裏抓妖蛇時的樣子啊,什麽都沒有變呢。”

“不是,人變了。”唐謐接了一句。

“不還是咱們幾個麽,哪裏變了?”張尉不太明白地問。

“你沒發現我變高了麽,笨。”唐謐微笑道。

“嗯,大頭是沒變,仍舊是一根木頭。”白芷薇一本正經地說。

幾人說笑間,走過一塊巨石,唐謐忽地停下腳步,圍著石頭轉著圈仔細端詳起來。

桓瀾盯著這石頭,似乎想起了什麽,道:“這塊石頭那年咱們來抓蛇時也見過,是擺陣用的,我記得遠處還有一塊,跳上去就能看見。”

唐謐點點頭道:“對,就是這塊,它擺在金位上。”說完她躍上巨石,往遠處看去,果然又看見遠處的一塊,也不解釋就身形一展,赤鳥一樣疾掠過去。

她站在那塊石頭上又是一陣觀望,才施展輕功回到原處,對四人說:“從那塊石頭上又可以看見一塊,應該一共能找到四塊。這四塊石頭的位置加上幻海之湖,就構成了一個五行陣。幻海之湖在水位上,劈水術必須在幻海之湖對著金土位的這個方向施出。”

慕容斐眉頭微蹙,問道:“唐謐,那劈水術到底是幹什麽的?”

“這劈水術沒有任何其他用途,只能打開幻海之湖的水層和水層下的金水層,這是墮天大人專門為此而設計的術法。”唐謐解釋道,“我和芷薇這段時日一直在研究墮天大人遺留下來的東西,如果我們猜得沒錯,這湖水應該分為兩層,第一層是普通的湖水,第二層是將血水和水銀融合成的金水,表面看起來像水一樣透明清澈,但實則堅硬如磐石。”

這湖水雖然聽上去很邪門,但幾人已經知道王凜最後是在尋求通過邪術解決問題的方法,倒也不覺得驚訝。

他們走到湖邊,唐謐隨手撿起一根長枯枝往水裏一插,果然插到兩尺深的地方就再也插不下去。她看看眾人道:“下面果然是金水。”

“五行陣看似簡單,但稍作變化功用便有所不同,這個五行陣顯然不是簡單的陣法,這番變化之後,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呢?”慕容斐問。

“那要看這金水下面鎮壓著什麽才知道,單看這幾塊石頭,似乎都是天上的隕石,隕石本身可以釋放出巨大的能量,而且萬年不衰,所以我猜這個陣不是用來鎮壓某種力量就是用來釋放某種力量的。”唐謐說完,拿起那盞小宮燈道:“這個就是劈水術的光引。”她掏出火折子正要點燃燈中的蠟燭,忽然驚訝地叫了一聲,“糟糕,這蠟燭剩得可不多了。”

幾人一看,可不是麽,燈中的紅蠟只有不及拇指高的長度,他們還依稀記得這蠟燭很耐燒,當年他們得到的那盞每夜被燃起學魔羅舞,到最後也沒用掉多少。

白芷薇奇道:“會不會取得這盞燈的人比較笨,點燃多次才學會?”

“也可能有人動過這燈了。蕭掌門他們那日要銀狐把燈放回他們都懂得進入的陵墓,而不是只有銀狐一人可以進入的靜室,也許就是為了方便取燈。”桓瀾說,他仍然和唐謐他們一樣,不習慣叫謝尚謝掌門。

“這蠟燭的頂端整齊平滑,猶如被刀切割過一般,不是燃剩的模樣。”慕容斐仔細看過後又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切走了一塊蠟燭,那是為什麽?”張尉不解地問。

唐謐盯著那紅燭發呆片刻後猛一搖頭:“不想了,先辦正事。”說罷,她點起燈舉在左手,右手在空中畫著符咒,默念口訣,凝聚心力,施出劈水術。

平靜的湖水忽然奇異地分向兩邊,驟然豎起兩道十丈高的透明水壁,露出湖底一條狹長的土地,並逐漸向下傾斜而去。唐謐舉著燈走過去,燈光照在水壁上,原本透明的水壁便現出銀紅色的艷麗金屬光澤,燈中人影舞動,投射在泛著冷光的水壁上,妖異如鬼魅亂舞。

這術法只能讓手持光引者一人通過,其他人唯有在岸上看著唐謐延路而下,湖水在她的身後重新合閉,轉瞬便寧靜如玉,張尉心中覺得擔憂,抽劍刺入水中,果然入水兩尺便感覺劍勢被阻,似乎是遇到了什麽硬物,劍身一顫,發出低回的嗡鳴。“唐謐竟然進入到石頭一樣堅硬的東西裏!”張尉不禁驚嘆道。

唐謐自己也覺得奇異,巨大的水壁在她的身後閉合,遮住了頭頂掛著滿月的天空,而水晶一樣透明的湖水卻將銀輝送入水下。有一刻,她感覺自己在堅硬的固體中穿行,而身體則好似虛無的煙氣,可以穿越任何實體,而下一刻,她卻又覺得周圍的一切才是虛無的存在,唯有自己是堅硬如鉆石的實體。

在這樣變換的感覺中走得忘記了時間,唐謐終於來到湖心深處,借著燈光,她看見五只巨大的妖獸凝立在眼前,一動不動,但卻保持著鮮活的姿態。唐謐不全部認識這五只妖獸,只知道那長著利齒的馬就是駮,而頂著龜殼的大蛇則是玄武。

在這五只妖獸的中間有一張羊脂色的玉床,床上躺著一個死人,一個穿著戰袍,但是被解去盔甲的女子。因為被金水與外界完全隔絕,那女子的身體完全沒有腐爛,仿佛只是沈睡過去,然而那蒼白無色的清麗面孔卻比睡容多了一份冰冷的憂傷之美,帶著寒氣侵入心底,讓唐謐的心和身體都不禁瑟瑟抖動。

她深深抽了口氣,走近兩步,看看那女子的睡顏,又看看在自己的燈中舞動的女子,自語道:“我們終於見面了,魔王。”

華璇的屍首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算是極其意外之事,唐謐仔細端詳著她,發覺她的左臂是擺上去的,知道這一定是那時華璇自斷一臂讓血飛沖天所致。那切口的位置從左肩開始,直至腋下,看得她心頭一驚,恍然覺得自己左肩上的傷口隱隱疼痛。

傷口幾乎是一樣的位置啊,她突然想,我又是誰呢?

唐謐這樣凝視著華璇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轉頭看了看五只妖獸的位置,再想想其中的一只是屬火的駮,一只是屬土的玄武,那麽如果剩下不認識的三只妖獸分別屬金、木和火,那麽這五只妖獸的位置便恰巧又構成一個五行陣,而華璇的屍首則處於陣中。

因為五行陣可以變化出各種用途,她一時也想不明白這個陣的意義,可是又琢磨了一陣,發覺這個五行陣的位置和地面上巨石與湖構成的五行陣方位不同,地面上那個金木水火土的方位逆時針轉動一個位置,就是現在這個妖獸五行陣的位置。

這個發現讓她心中一動,再次在腦海中把所有這些組成陣型的元素排列組合起來,比對自己在蜀山地宮下看過的書籍,終於恍然大悟地叫出聲來:“啊,原來他是這個意圖!”

終於明白了!面對鐵一般的事實,唐謐竟從心底生出難以言喻的悲哀來。

白芷薇他們四人在岸邊等得既無聊又不安,不論再怎麽擔心也只能望著平靜如凝翠的湖水發呆。

白芷薇索性不再去盯著那湖水,往林子裏隨便走走。沒走兩步,她看見前面便是一塊構成石陣的隕石。因為來時只是一味跟著唐謐,她並未仔細看看那隕石,此時倒有些想一看究竟,於是便走過去細瞧。

她發覺這巨石上雖然布滿青苔,可是大片的青苔卻是焦黑色的,看上去似乎是被灼燒過,有的地方在焦黑的青苔上又長出新的苔衣,則是濃綠的正常模樣。她心下覺得奇怪,想看看其他用來擺陣的巨石是否也是如此,便跳上巨石往另外一塊巨石望,看清方向,向那邊走去。

大約走了半程,白芷薇右腳踏空,險些摔倒,好在她反應快,身子淩空一個旋身,躍起數尺,落在一處平整的草地上,再往自己險些失足的地方看去——只見那裏是個一腳來寬的小地洞,很像是黃鼠狼之類的小獸挖出的洞穴。林子裏這樣的小洞最是危險,半掩在草葉間,一不小心踩了,便可能蹩斷一條腿。

白芷薇暗自慶幸自己還算好運,正欲離開,也不知怎麽就生出異樣的心思,走過去又瞟了一眼那小洞——洞口溜圓,洞壁光滑,留著黑乎乎的灼燒痕跡。她心中覺得古怪,點起火折子往裏看了看,洞只有尺許深,直直的,一眼就可見底,自然不可能是什麽小獸的洞穴。她心下更覺奇怪,想去看看另一塊巨石,又怕這小洞以後不好找,隨手撿了個枯枝插在洞邊地上,又從衣襟上撕下一條紅布綁在上面做記號,這才離去。

白芷薇來到那第二塊巨石上一瞧,竟然發現同樣被灼燒成黑色的青苔,便覺得肯定有什麽蹊蹺,再跳上巨石回望第一塊巨石,赫然發現自己插著紅布條的樹枝正正立在兩個巨石連線的中點位置。她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麽,可心裏卻是一緊。無論如何,這個正好位於精心布置的五行陣兩個陣位連線中點的洞穴一定有古怪,她這樣想著,忙飛身躍下巨石,去找同伴們過來。

張尉、慕容斐和桓瀾按照白芷薇的指點查看了隕石和小地洞。張尉對山林植物的了解頗豐,從巨石上新長出來的苔蘚大小粗略估計了一下道:“這些巨石大概是三五年前被燒過吧。”

“似乎只是這個地洞和這些隕石遇火了,而周圍的草木都安然無恙。一般的火不可能不波及周圍,這只能是術法搞出來的焦痕。”慕容斐在檢查了周圍的樹木以後斷定道。

幾人隨即又查看了五行陣的另外幾個陣位,發現竟然每兩個相鄰的陣位連線中點都有一個同樣帶著焦痕的小洞,而這五個洞的大小和深度幾乎一樣,洞壁被燒得堅硬異常,不知怎樣灼熱的烈焰才能燒成這樣。

慕容斐越發覺得不對,他擡眼四下環望這個用隕石和湖泊組成的五行陣,怎奈這陣的面積太大,站在地上根本無法窺得全貌,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做出一個大膽的假設:“陣法之術極其精妙,以我所學尚不能看透這些洞穴的用途,不過,如若這些洞穴的位置上曾經安放過什麽法器或者寶物,可能會完全改變此陣原本的用途。”

“那唐謐會不會有危險?”桓瀾趕忙問道。

“我猜應該不會,因為現在這裏只剩下焦洞,已經不會再幹擾原來的五行陣了。”慕容斐答道,卻又有些猶豫,“但也只是猜測而已。”

就在這時,湖水忽然開始波動,四人忙向湖邊奔去,正瞧見湖水分向兩邊後唐謐一步步走了出來,待她上岸後提燈默念口訣,湖水便沸騰起來,蕩起十尺高的巨浪,整個湖水開始越變越紅,漸漸化作一湖翻滾的血水。三人見這場面看上去如此妖異,也就難怪唐謐去年見了會以為穆殿監在搞什麽邪術。

白芷薇見唐謐安然無恙,正想上前去叫她也看看自己的發現,卻發覺這小丫頭的神色有些淒然,忙問道:“唐謐怎麽了,那地下是什麽?”

“這裏果然是為鎮住華璇的力量而擺下的五行陣,作用是削弱所有與她有聯系的力量。”唐謐答道。

白芷薇覺得這個答案並不讓人吃驚,既然王凜的遺信中說這裏是防衛的核心,此陣有如此用途自然很是合理,不解地追問道:“那是什麽讓你這麽難過呢?”

唐謐舒開眉,嘆息一聲道:“芷薇,你還記得我們在書上見過的五行往覆血陣麽?”

“記得,那是五行陣的一種變化。布陣之人將與自己有密切聯系的人,比如伴侶、兒女、父母等的屍身放置於陣中,然後,與此人相關的力量就都會被剝奪,並且為布陣之人所用。”白芷薇答道,心念隨即一動,“你是說,這是五行往覆血陣?”

“是的,是一個被五種屬性的妖獸強化的五行往覆血陣,而陣中心的,正是華璇的屍體。”

“啊!”白芷薇聽後低低嘆了一聲。她記得自己當時看到這陣法的時候還和唐謐討論說這果然是邪術,怎會有人將自己親人的屍身放於陣心,何況此間最篤信六道輪回之說,如此對待屍身,便是要讓親人永世不得入土為安,重入輪回。

“不想墮天大人對魔王可以做到如此決絕,我一直以為兩人之間是有情誼在的。”慕容斐也感嘆道。

“如果真是如此決絕就好了。”唐謐搖頭道,“煉制金水很困難,這是研究邪術、不信輪回的人用來保存身體所煉制的東西。他們認為,只要想辦法讓屍體不枯朽,魂魄有一天還能重新回來,那樣死去的人便可以覆生。如果墮天大人只是想布一個五行往覆血陣,並不需要用金水保存好華璇的屍身,將她埋入地底一樣可以辦到。可他如此做,一定是希望她還有回來的可能,所以才想辦法用金水讓她的屍身不腐。”

“想來墮天大人那時一定很矛盾吧。”張尉一向反應慢半拍,可是不知怎麽,此時卻感覺好像可以觸及到王凜當時那輾轉反側的靈魂。

唐謐神色又是一暗:“是,我當時一明白過來,心中就沒來由地覺得難過,仿若可以感知當時布陣之人的心境。對於墮天大人來說,輪回是無法被證明的事情,用金水鎮住屍體等待死人覆生也一樣是紙上談兵。他以陣法不讓華璇輪回轉世,並奪走她的力量,又仍然為她的歸來留下一條可能的路,然而所有這一切,他自己卻都無法確定會不會有結果。那樣的心情,我想起來便難過。”

少女話落的時候,有哀傷低吟的風掠過湖面,吹得水邊荻草沙沙作響,竟在夏末的靜夜裏生出些許早秋的蕭索。少年們立在風中,恍然感悟到人世的無奈,一時俱是不能言語。

緩了好一會兒,桓瀾最先開口道:“無論如何不確定,奪走與魔王相關的力量這事肯定是做到了。魔王麾下的妖物,包括那個屍王,已經有百年不能作亂,定是這個陣法的功效。如今看來,屍王再次出現,一定是如墮天大人預料的那樣,他的陣法只能維系百年,而百年以後,這陣法從魔王麾下那些妖物身上汲取力量的作用便消失了,而妖物們就會逐漸恢覆力量。屍王是最強的妖物,所以第一個出現。而這也就是為什麽墮天大人給咱們蜀山布置下的結界防禦會消失的原因。”

唐謐點了點頭道:“是,現在總算知道了為什麽別人死後力量就會消失,唯有他們兩個的力量可以維持。只是,如果說赤玉宮幻象的力量來自於華瑛找到的隕石,卻又不知他們用什麽辦法讓魔王的魂獸不散。”

“這個先等等再想,唐謐你且來看看我們發現了什麽。“白芷薇說完,拉著唐謐就往她發現的小地洞走去。

唐謐一樣對這些古怪的小洞和隕石與洞壁留下的灼燒痕跡不能解釋,伸手摸了摸被燒得焦黑的四壁,眉頭緊鎖,想了好一陣,有些迷茫地擡起眼,正看見張尉的面孔,心下閃過一個念頭,問道:“大頭,你說這些石頭大約是三五年前被燒過的,你在幻海遇到襲擊被沈荻保護起來的那晚,不也是四五年前你剛入禦劍堂時的事情麽?”

“我記得異寶館的老板說,不是遇到巨大力量的攻擊,沈荻不會出現那種狀況。同樣,如果不是劇烈的術法火焰,不會同時將幾塊隕石都燒成這樣,會不會發生事情的時候你恰巧在場呢?”

不等張尉說什麽,桓瀾已經敏感地搶問道:“哎呀,我和張尉入禦劍堂的那一年正好是墮天大人離世滿百年的那年。張尉,你可記得你是幾月幾號遇襲的?”

這件事過去了太久,張尉已經記不真切了,好在禦劍堂每年開始授課的日子總是在二月末,他稍稍估算,不確定地道:“是三月初幾吧。”

“會不會是三月初三?”桓瀾又追問了一句。

這話讓眾人的心都是一緊。所有人都知道,蜀山之人從來只在開山祖師的壽誕之日祭拜而不在他去世的日子做任何祭奠,這是因為他們相信開山祖師終有一天會回歸,而並非是死去,因此以祭奠死人的方式去祭奠他是不吉與不敬的。因此他離世的日子雖然大家都知道,卻不會有任何特別的儀式,而那日期正好是三月初三!

張尉為難地搖搖頭,並不能肯定,幸好桓瀾那一年與他同殿,兩人掰著手指頭一天一天地回憶了一遍自他們第一日入禦劍堂後每日的課業安排,終於,張尉深吸口氣,擡頭望了一圈其他人:“那天,應該就是三月初三。”

四年以前的三月初三,王凜安排下百年後轉世回歸的日子,在這隱藏於密林深處的巨大五行陣中究竟發生了什麽,是否那就是為什麽他沒能轉世回來的原因?

少年們幾乎同時想到這裏,站在靈光異動的遠古森林深處,在即將看見隱秘真相之前卻突然生出了莫名的緊張。

99、月圓夜

對於普通人來說,八月十五是合家團圓的中秋佳節,而蜀山的劍童們因為不能歸家,這夜便允許大家夜宴游樂,甚至喝一些甜米酒,但今夜,唐謐他們幾個卻因為夜探幻海森林而錯過了這些。

從林中走出來的時候,張尉擡頭看看月亮,道:“快走吧,禦劍堂下鑰的時辰就要到了。”

關門的鐘聲還未響起,幾人因為早就有比此時更緊迫地趕回禦劍堂的經歷,此時倒走得不太急。

唐謐道:“稍遲些大約並不打緊,今日禦劍堂一定熱鬧得很,再加上,秦嬤嬤此刻肯定和福伯去看月亮了,我敢肯定咱們不會被發現。”

“要是進不去了可以去術宗宿一晚,今夜各宗的人大都去掌門的無量峰吃中秋宴去了,喝醉了便會睡在那裏,只有我們這些蝦兵蟹將留守,你們過去應該沒什麽事。”慕容斐也道。

“估摸咱們禦劍堂的殿判也都在無量峰呢,似乎你慕容堂姐說就他們幾個資歷淺的會留在禦劍堂照應,要真進不去你就叫魂獸給你堂姐報個信,她還能不通融一下放我們進去麽?”白芷薇微笑道。

幾人正說著,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桓瀾猛地停住腳步,回身轉向後面的四人,右手在嘴邊一封,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指指左右的草叢,示意眾人速速躲進去。唐謐他們雖然不知何故,卻都默契地躲入草地,收斂呼吸,透過草葉向外觀望。

此時幾人所處正是上山的青石階與往禦劍堂山道的岔口,上了山道沒多遠就是禦劍堂的正門。不一會兒,幾人聽得一串悶而低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接著便有十來匹駿馬從山道上疾馳而過,往禦劍堂的方向而去。

待到那隊馬走遠了,桓瀾眉頭微蹙,轉向四人道:“看清楚了麽?十六匹深色快馬,馬蹄全部蒙牛皮消音。”

慕容斐的神色也沈下來道:“是,馬上人個個身穿夜行衣並蒙面,騎姿矯健似是高手,看來是來者不善!”

“但就算來的是十六個高手,想夜襲禦劍堂也未免……”張尉的話沒說完就想起如今禦劍堂的守護結界是銀狐布下的,銀狐的力量再強終究不及墮天大人,若是那十六人中有一個和銀狐旗鼓相當的高手,甚至就算比他差些,但十六人聯手的話,結界說不準就能被攻破,再加上銀狐和大多數殿判今日都在山上,禦劍堂今日的防禦的確可算是全年最薄弱的時候……

他看向四個同伴,從四人的神情就知道他們也一定是想到了這一層,轉而問道:“你們怎麽看?”

“我們先悄悄潛行過去,看看他們的意圖再說。”唐謐答道。

五個少年忌憚那十六人的武功,不敢以輕功接近,好在他們藏身的地方離禦劍堂已經不遠,憑五人如今的術法都可以土遁過去,遂各自凝聚心力默念口訣,剎那間,五人猶如被大地侵吞一樣陷入地下,消失在灑滿銀色月光的蒿草間。

唐謐從土裏冒出的時候,明知身上不會沾土,還是習慣性地甩袖子撣了撣衣裳。她看到桓瀾和慕容斐從約定的禦劍堂外那棵古樹下如兩枚新筍般鉆出,而自己卻還有兩步之遙,暗自覺得有點慚愧,好在隨後從地下鉆出的白芷薇和張尉比她離目標還要遠些,才多少讓她平衡了些。

如在平時,她自然要顯擺一下,自誇幾句,可今日卻完全沒了那份心情,趕緊拉起白芷薇和張尉躍到樹上,躲入枝葉間,就在此時,禦劍堂下鑰的鐘聲響了。

鐘聲一下一下敲得安穩如常,少年們的心卻一下緊過一下,似乎預感到什麽大事即將發生!

果然,鐘聲過後沒多久,那十六個黑衣人便如鬼魅一般出現在禦劍堂的高墻外。少年們離得遠,那些人的低語他們聽不分明,只見他們對著圍墻比比劃劃,然後又轉身離開,沿著墻去了別處。

慕容斐見那些人都不見了,方才低聲道:“他們似乎是在尋找突破結界的最佳處。”

五人在樹上一動不動地埋伏了很久,耳聽高墻內逐漸變得寂靜無聲,那十六個人才又轉了回來。看上去,那些人走了一圈,最後還是選在離唐謐他們藏身處不遠的院墻處動手。

只見其中一個身材嬌小的黑衣人一擡手,似有一片帶著星芒的雲霧飛出。那雲霧在離禦劍堂的院墻不到半尺的地方停滯不前,仿若撞到無形的墻壁,轉瞬四散開去,消失了蹤影。

再過片刻,這嬌小黑衣人的聲音隱約傳來:“……隱蛛絲布好了……一舉擊碎……”

唐謐並未看見什麽“蛛絲”,側過頭換個角度一瞧,心中頓時升起寒意。只見在那嬌小的黑衣人面前,一面巨大的絲網緊緊吸附在無形的結界之墻上,在月光下隱隱泛著流動的銀光,猶如成百上千條吸食血液的水蛭,正在貪婪地吸取著防禦結界的力量。

大約盞茶的工夫之後,只聽那身材嬌小的女子低喝一聲:“差不多了,出劍!”剩下的十五個人聽得號令,同時拔劍擊向那遍布絲網的結界之墻。

只見整個禦劍堂好像在一瞬間猛閃了一下,便聽那女子笑道:“破掉了!銀狐的力量也沒有傳說中那樣嚇人啊。”

少年們靜靜伏在樹上,等到那夥黑衣人一一躍入禦劍堂的高墻後,才敢出聲。

張尉看向唐謐問:“你說咱們怎麽辦?”其他人隨即也將目光投向了她。

唐謐這才意識到自己必須在這緊急情況中擔起領導的角色,沈眉略略思索道:“憑我們五人是敵不過這些人的,必須放出魂獸去報信,找人來救大家。”

“去找誰來救人?”桓瀾問道。

唐謐一楞,這才想起如今蜀山已經沒有一個人是他們可以完全信賴的,心中先是慌了一下,可馬上又有了主意:“我們自己上無量峰去,到山上大聲嚷嚷救命,把大家都驚動出來,不過,之前必須先悄悄潛回去看看黑衣人要做什麽,如若他們不準備馬上對大家下毒手,才能走,如果是他們立即就要提劍殺人的話,我們只能……”說到這裏,她自己也猶豫起來。要真是如此,自己和這四個小屁孩又能做些什麽呢?她這樣想著,擡眼向夥伴們尋求答案。

“那就只能舍命一搏了!”張尉斷然道。

慕容斐卻立刻反駁:“不,那樣的話,我們還是只能藏在暗處想法子救人,身在暗處是我們幾個現在唯一的優勢。現在禦劍堂裏的殿判只有幾人,硬拼的話怎麽都對我們不利,禦劍堂這麽多人,他們就算殺也不是一下殺得光的,我們活著總有機會。”

張尉心中一寒,脫口問道:“難道眼看他們殺……”他話未說完,一把被白芷薇拉住,神色冰冷的少女瞪了他一眼道:“救一個人和救一百個人哪個重要。”

張尉聽了雖然不再說話,可是神色仍然不悅。唐謐見了,知道他與白芷薇、慕容斐和桓瀾生長的環境不同,對於那些生於王家大族之人,犧牲少數人保全大多數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可張尉卻是除了自己的命可以丟,別人的命都必須保的死心眼。

她一拉張尉的手道:“大頭你相信我,只要有一線可能,我會努力讓所有人都活著!”

五人不敢再耽擱,翻入禦劍堂的高墻。幾人稍一商量,唐謐和張尉、白芷薇三人往劍童們的住處奔去,而慕容斐和桓瀾則去殿判們的住處看看情形。

慕容燁英這夜睡得有些不踏實,半夜裏醒了便再也睡不著,索性披衣起身,走出自己的小院,在安靜無人的禦劍堂信步閑逛。

月過中天,日間生機勃勃、熱熱鬧鬧的禦劍堂此時萬籟俱寂,夜色深處遠遠的有兩盞風燈越飄越遠。慕容燁英凝神細看,見是梅苑司院秦嬤嬤和松苑司院福伯正提燈往遠處走去。

秦嬤嬤身形肥大,頭倚在瘦小的福伯肩上,仿若把全身的重量壓了過去,慕容燁英不由得擔心福伯走著走著便會倒下,可那兩人卻自得其樂,步履間都帶著幸福的輕盈。

看著兩人最終消失在路盡頭的轉角,慕容燁英這才發覺臉上不知何時漾起了微笑。兩人的事其實她早有耳聞,但今夜頭一次遇上,仍是會想:他們想來也認識了許多年了,怎麽今年突然就走到一起了呢?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什麽奧妙。

而這兩人的情事可算作是劍童們的福祉,聽說自此梅苑查夜已沒有原來嚴格,晚歸的劍童很容易便可以蒙混過關。一想到這一點,她就不由想起唐謐來,那孩子可是有過夜不歸宿的不良記錄,這種時候會不會正渾水摸魚呢?

思及此處,慕容燁英轉身便往梅苑走去,快到門口,卻又停下腳步,自嘲地一笑。想來自己做劍童的時候,最怕啰唆多疑又喜歡監視人的殿判了,怎麽如今自己做了殿判,竟也成了這副模樣?她這樣想著,立時掉轉方向,往回走去。

殿判的住所是禦劍堂東側一個連著一個的獨立院落,慕容燁英正要推門邁入自己小院的剎那,猛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停在半空的腳欲要往回收,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感覺到腳被一股力量困在半空,低頭看去,卻什麽也看不到,再微微側頭,隨著光線的改變,就見數十條仿佛透明蛛絲一樣的細絲正緊緊地纏繞在自己的腿上。

慕容燁英心下大駭,抽劍便要斬斷那些蛛絲。

她的劍名承影,在墨藍色的晶鐵上有橙棕的絮狀銹跡,雖然曾被慕容斐笑話說劍和人一樣的古怪,卻是傳說中天下最堅硬的利劍。但此刻承影擊在那些蛛絲上的時候,慕容燁英卻覺手上一震,宛如擊在堅硬無比的巖石之上,而看上去比發絲還要細的脆弱蛛絲根本未斷一根,冷光一閃將承影反向彈開。

嗤嗤一陣低笑傳來,慕容燁英循聲看去,院子裏的桃樹上不知何時已坐了一人——黑色的夜行衣裏裹著嬌小豐滿的身子,臉上蒙著面巾,只露出一雙顧盼風流的美目,一看就是個女子。

只聽那女子用甜膩的聲音道:“都說銹霜鐵是晶鐵中的極品,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還是我這隱蛛絲更勝一籌。”

慕容燁英立時明白遇到了強手,手上運足內力再次揮向隱蛛絲,一劍割斷那些細絲,身子向後一掠,退到門外,不屑道:“不過是靠偷襲得手而已,邪魔歪道的東西,經不起推敲。”

那女子手一揚,黑夜中有點點寒光聚向手掌,似是收回了隱蛛絲。只聽她問道:“你怎不問問我為何能進入這被重重結界守護的禦劍堂?”

慕容燁英在看到她的第一刻就已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百年以來,外人能夠穿過墮天設下的守護結界進入禦劍堂的事還從未發生過,僅是想一想眼前這女子居然有如此的力量,就已令慕容燁英的心中升起陣陣寒意。好在她的江湖經驗老道,面色不改道:“我何必管你如何進來的,不過不請自來的闖入者,向來沒有好下場。”

那女子並不生氣,又低低笑了一聲道:“是麽,蜀山不過是吃老本而已,我以為銀狐的力量能有多強,不想他布下的結界卻不過如此。我倒要看看你們沒了墮天的守護,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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